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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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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時間:2018-01-22 17:00:03 字數:6264

在海產店點了幾道菜、一道熱湯和一盤炒飯,沈觀拿了兩個杯子,再去冰箱拿啤酒。掩上冰箱玻璃門時,她回首問始終亦步亦趨的他:「你酒量怎麽樣?」

「任務其間,不能喝。」

稍早前在家裏問他,他也是這個答案。「一口總可以吧?」她看他一眼,徑自往旁邊桌前一坐,拿開瓶器開酒,給兩人的杯子各斟了八分滿。

飯菜上得快,一會時間桌面已布有四菜一湯與一盤炒飯。她握酒杯,仰臉,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光,再為自己斟了杯。

「空腹喝酒傷胃。」明知多事,仍出聲提醒。

她盛飯。「只是先喝一點。」靜了瞬,道:「突然很想喝。」把飯碗推至他面前,再拿了他的空碗添飯給自己。

她食量奇佳,晚餐她買了兩個雞腿便當,她自己那份嗑得精光,現在又低頭吃得認真,他不禁看看她套著毛衣的單薄身板。

「不合口味?」沈觀夾菜時覷見他落在自己面上的目光,問。

「不大餓。」他據實回應。

她放筷舉杯,示意他碰杯。「消夜有時候是吃心情的,跟餓不餓無關。」

他莫名認同,破例地擎杯,與之輕輕一碰。他沒敢多飲,輕抿一口便放杯;她倒是無所顧慮,一口又見底。他吃了兩口飯,問:「心情不好就吃消夜?」

「不一定。心情好吃,不好也吃。」稍頓,她看看周遭,幾乎每桌桌面上都立著酒瓶,有人聊得開心,像在分享喜悅或是慶祝什麽,有人說得氣憤,臉紅脖子粗。她道:「你說人是不是很奇怪?你看他們,心情好喝酒,心情不好也來喝酒,其實都是想喝酒的借口。也許是想放松,也許是想壯膽,借這機會把話說出口,事後要覺不妥還能賴給酒精。」

他順她目光繞了一圈,看著她。「你是哪一種?」

她撐頰想了一會,搖搖頭。「都不是。我只是想試試明天醒來後,我會不會記得今天的事;如果還記得,那我看到的就是真的。」她瞇眼笑一下,低頭吃飯。

他想著稍早前在她計算機看到的畫面,屏幕中全身包得緊密的人影手上夾蛇器夾著一條長蛇,他想那影片應該與她被咬的事件有關。

「你說,會有人因為討厭一個人,或為了某種目的,忍耐多年就為了等計劃成熟才出手嗎?」沈觀忽然問他。

他想了想,道:「天下事無奇不有。」

「你父親……」她停頓數秒,道出疑惑:「那個兇手是為了替鄭智元報仇,才殺你爸的嗎?」

顏雋手中筷子頓在半空中,沈默數秒,才搖頭說:「不確定。是不是只有他自己心裏清楚。當初他說他是為了自保才開槍,也不知他開槍射殺的是當年辦鄭智元案子的警察,一切純屬巧合。」

「你信嗎?」

「我是家屬,當然會質疑他的動機與說詞,他是犯嫌,一定避重就輕。」他看著她,再道:「客觀一點來說,他的說法不無可能。他是嫌疑犯,任何一個警察都能抓他,在那當下,他為求自保才開槍拒捕,這是說得通的。」

她想了想,不再說話。

四菜一湯只吃了一半,沈觀招來工作人員打包,抓賬單去櫃臺結賬時,腳下一軟,身後一只大掌握住她手臂。「醉了?」

「沒有,有點暈而已,等等回去睡一覺就好。」她掏錢結賬,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餐盒。

他拿過她手中餐盒,見她腳步虛浮,空著的那手虛虛地護在她腰後。

沈觀不是醉,她腦袋思路清楚,但忍不住想說話;不過身體終究受了酒精影響,頭發暈,腳微軟,她步伐不快,往停車方向走。「明天沒有解剖課,才敢喝一點。」

他側眸看她一眼。「是該這樣。」

「你不工作時,也不喝嗎?」

「不大喝。我父親很尊重自己的工作,對自己與對我們的要求很高。他還在時,我跟我弟每天早晨五點就得起床跑步,訓練體能。」他說話時,眼睛時不時留意周遭。

沈觀歪頭看他。一套尺寸合適的運動衫穿在他身上,修長的四肢,頎長勁瘦的身形。「你體格很好。」

詫看她一眼,恒常肅冷、情緒不多顯的面孔浮現不易察覺的赧色,他別開目光,道:「我們這種出身都這樣。」每日訓練,不精壯也難。

她想起什麽,道:「我阿嬤和我媽說要找保鑣給我時,讓我看了你的資歷,我記得是什麽黑衣部隊的?」

「海軍陸戰特勤隊,黑衣部隊是俗稱。」

「真的都穿黑衣?」她瞠圓眼看他。「從頭黑到腳像黑貓那樣?」

他微笑,淡點下顎。「從頭黑到腳,只有在隊徽上可以看到紅色閃電和白色的劍。」稍頓,他再道:「有時也穿墨綠色迷彩服。」

兩人行至她車旁,她自動交出鑰匙,徑自坐進副駕座。她知道他會開車,第一天見面時他就提出往後由他駕車的要求,提防真有人想加害於她而制造假車禍;那時她不認為真有人想要取她性命,也因為當乘客比較不自由,她回絕了。

顏雋開上車道時,又聽她問:「你是那種什麽娃人的嗎?」她對兵種沒概念,聽見海軍陸戰隊,直接聯想到蛙人。

「你說的是偵搜中隊,我是特勤中隊。」

「……啊?」她側過臉蛋看他。

他沒看她,但從語氣中不難發現她對這沒概念,遂道:「我簽志願役,也是從兩棲開始訓練。」稍頓,更進一步解釋:「簡單來說,不管是偵搜中隊還是特勤中隊,都對體能要求相當嚴格。」

「……喔。」她還是沒能理解。「看過國慶表演,特勤隊好像很能打?」

「武術、格鬥是基本。」

「所以你本來就懂武術?」她相信應該要有點武術底子才進得了他方才說的那兩個中稼。

「練過柔道和跆拳。小時候看我爸很威風,從小就想走他的路。」

她聽出興趣。「那怎麽沒做警察?」

他目視前方,唇微微抿起,數秒後掀動唇瓣:「本來家裏人都支持,我爸走了後,他們擔心同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,反對我考警校。」

沈觀靜了一會,道:「保鑣工作也是有危險。」

他懂她意思,徐聲說:「我入伍那年我媽生病離開了,我才會簽下志願役。

當不了警察,在特勤隊至少還有機會在警方無法處理的現場盡一分心力。在特勤隊待了五年,退伍後恰好有學長找我做這行,待遇不差,就做了。」

「所以你們保全公司裏的保鑣,是不是一定都要有特勤……」她手機響了,屏幕顯示「宜平」,她接通電話。

「學姐,你睡了嗎?」

「還沒。我正要回家。」沈觀望向窗外。

「你還沒回家嗎?」那邊詫問。「不會是還在學校忙吧?」

「我出來吃消夜,現在要回去了。」她目光淡淡地看著晃過的街影。「你怎麽這麽晚才打電話給我?」

「我剛躺上床,就要睡了,忽然想起你上次的事,想問問看有沒有進展。」

「你是說……我被蛇咬的事?」

「是啊,那事情你不會就那樣算了吧?不覺得很怪嗎?」

沈觀呵口氣。「覺得怪也沒用,沒監視器畫面根本沒辦法知道它是怎麽跑進廁所的。」

「所以你真的就不追究了?」

沈觀笑一下。「跟誰追究?」

「說得也是……」略頓,再問:「那你最近都還順利吧?」

「一切正常。你別擔心,我阿嬤和我媽幫我找了一個保鑣。」她說這話時,

身體往後靠貼椅背,餘光有駕駛座男人投來疑惑的目光。

「保鑣?」鄒宜平的聲音大得連顏雋都聽見了。

「嗯。說這樣她們比較放心。」

「所以你現在身邊有保鑣跟前跟後了?」

「是。雖然還不是相當習慣,但也算是……」她看一眼駕駛座男人,道:「也算是人生中不一樣的體驗。」

「年紀多大?長得怎麽樣?酷酷的嗎?身手好不好?」疊聲問。

沈觀笑一聲。「改天見面你應該可以見到。」車正要開進地下室,她餘光覷見對向車道上來一部車,不經意一瞄,發現車牌一片黑,像被遮蓋住。她一個念頭滑過腦海,空著的那手探過駕駛座,往喇叭一摁——長長的一聲「叭」。

手離開車喇叭後,她不在意顏雋投來的目光,像無事人似的靠回椅背,握在手中的手機仍貼在耳邊。「宜平,我快到家了。你還有事嗎?」

彼端慢了幾秒才回應:「學姐,我沒什麽事,就是想問問你財神廟那件事而已……對了學姐,你這兩天有空嗎?出來吃個飯,介紹一下你的保鑣讓我認識認識,我還真的沒見過保鑣,好好奇!」

「好啊。」車子往下滑進地下室。她的車位在右側,恰好貼墻,顏雋將車往左開,打檔欲倒車。

「看你要約什麽時間,基本上我——」突然的急煞,她被作用力重重帶往前,再彈向後方,車子停住時,她短暫怔楞。

「學姐,怎麽了?」彼端略急的聲音喚回她,她回神,道:「宜平,你決定好時間再聯絡我,就這樣。」按掉通話。

顏雋側首解安全帶,見她面上還有驚惶,握著已結束通話的手機不動;他輕拍她手臂,指著倒車屏幕上顯示的一個紙箱,道:「我下車看看,你馬上鎖門,有狀況車開了就走,不用管我。」

她回神,在他下車時按了鎖。她盯著屏幕,車後地板上被置放一個紙箱,那紙箱未封,隱約露出半條手臂,她看見顏雋一手貼著腰側,姿態警戒,慢慢靠近紙箱。

他手從腰側挪開時,拉了下腿膝布料,矮下身子低頭看紙箱內。他托起一個有著濃密毛發的人頭後,又抓起手臂看了看,忽側過臉,看著她的方向,唇掀了掀:「假的。」

沈觀看不清唇形,解了安全帶,開鎖推門,下車直直走向車後方。她低頭一看,除了他手中的女性頭顱和一條手臂之外,箱子裏還有兩只腳掌……假的。

「應該是從衣服專櫃那種人形模特兒拆解下來的。」他放下頭顱與手臂,起身時掃了眼周遭後,擡眼尋找監視器。

「不用看了,這裏只有人口和電梯前有監視器,看得到有哪些車輛進出和哪些人搭乘電梯,看不到地下室裏的狀況,我這車位又有死角。」「怎麽不裝幾支監視器?」他微微蹙起眉。

「房子是阿嬤買給我的,方便我上下班。房子買二手,阿嬤那時考慮價位和地理位置不錯就買下,沒考慮到停車位監視器不夠的問題。有聽說曾有住戶要求加裝幾支,但部分住戶不同意,認為那樣像被監視,所以不了了之。」

「報不報警?」他詢問。事實上,他明白報警並不能撥開面前那層雲霧,誰能證明這箱物品是刻意為之而不是哪個住戶不小心遺失?

「撿到假人,警察會頒給我『拾金不昧』的獎狀嗎?」她眨眨眼。

「不會。你這恐怕是『撿屍』罪。」他說完,抱起那紙箱。

她眉一挑,看他把紙箱挪至角落放置。

「沈小姐,要麻煩你先把車停好,我送你上樓。」起身時,他說。

她停好車,在他陪同下上樓進屋,他不放心地再檢查過屋內每扇門窗後,道:「沈小姐請早點休息,我去地下室看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,順便處理那箱東西。」

她點頭,隨即轉身進房。她取了幹凈衣物洗澡,出來時還不見他人影,她坐在客廳,抓著毛巾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發。

顏雋進門見她坐在那,毛巾擱腿上,動也不動,像未發現他進屋。他繞過吧臺桌,盛了杯溫水,走至她身前,喚:「沈小姐。」

她回神擡首,問:「你處理好啦?」

「喝點水。」他遞水杯>在另張椅子坐下。「被嚇到了?」

她捧著杯子,抿了兩口。「是有一點。突然煞車,沒有心理準備。」

「抱歉。」

她看他一眼。「跟你沒關系。換作是我,也會踩煞車。」

他徐徐開口報告:「地下室沒什麽發現,抱著紙箱去找警衛跟他說有人惡作劇,問他有沒有看見什麽人進入地下室。他說他除了短暫離開去廁所之外,

一直坐在那監看畫面。我猜想也許對方是趁警衛不在的那段時間溜進地下室,我請他讓我看監視器,他說我想太多,那應該是住戶落下的。他讓我把東西留著,他會貼失物招領的公告。」

失物招領?她莞爾,道:「在他眼裏那箱東西沒什麽。」若不是先前接連發生幾次狀況,她或許也不以為那箱人形模特兒有什麽古怪。

「出門前還沒看見那一箱,回來後它被擱在那,有可能是巧合,但我更懷疑對方對你生活作息、起居有一定的了解。」話至此,他忽然起身,關了燈源。沈觀有些疑惑,見他摸出手電筒,她只安靜抿水。

他持亮著光的手電筒在客廳四周搜尋一遍,未有發現;又進了其它房間、衛浴間、廚房……他回房取了偵測器,出來時打開燈,道:「沈小姐,我出門一下,就在附近而已,不走遠。」

他方踏出大門,她起身跟上。他真沒走遠,就在門前來回走動;他手握黑色長形、有天線的物品,左右緩慢移動,像在搜查什麽。她看見他手中那物品閃爍紅燈後,他忽靠近對門那戶,手稍擡高,對著門上裝飾用的掛牌。

她摸出手機,打開錄像功能,她握著手機朝他走去,低下視線,就見他手中物品亮著紅燈。

他摸了摸那掛牌,是木質,牌上是四個黑色的英文字母HOME,四周繪上深紫色花朵,其中一朵紫花色澤特別深。他伸指,先從那塊色深的地方探去,隨即取下掛牌翻至背面,一個小方形黑色物體被黏貼在那。

他一連串動作下來,她再遲鈍也能猜到黏在掛牌後的小方物體是針孔攝影機,就對準她家門口,她離開或歸家全在對方掌握中。

他進屋洗手,順便取了個水杯註入半杯,把針孔攝影機扔進杯裏。轉身時他雙手撐在後頭流理臺,問:「沈小姐都錄到了?」

「嗯。」

「知不知道對面住什麽人?」

「很久沒住人了。」沈觀坐在吧臺桌前,水杯擱在桌面,裏頭只餘一點水。

「沒人?」他微微挑起眉。

「之前有租給一對夫妻,太太生孩子後就搬走了。房東要賣,至今還賣不出去。」她手指劃著杯緣,若有所思的神情。

「那個吊牌是那對夫妻沒帶走的?」

「應該是忘了帶走。那位太太很年輕,見了我會與我打招呼,當初掛上時還問我好不好看;她說她喜歡一些裝潢用的小東西,看到就想買。」

會知道那裏有個吊牌,必是知她住處、也對她住處環境有些了解的人,極可能是熟人;但真有心要查一個人的地址其實並不難,花點錢就能拿到,所以不能肯定一定是熟人所為。

「要不要報案?」他問。

「晚了,明天我打電話問問房東最近有沒有帶人來看房,確定一下進出的人後再決定。反正我有錄像,影片能確定那個針孔攝影機確實是從那個吊牌上發現的,不怕被反咬是我們自導自演。」

他沈吟許久不說話,沈觀倒是自在,拿著杯子走到他身旁清洗。

她把杯子倒扣瀝水籃上,看著他。「很晚了,我明天還要上班,先睡。」他頷首,看她經過身前,繞出吧臺桌,然後是房門合上的聲音。她這人看著好像有些淡漠,其實是冷靜,遇狀況即便稍受驚嚇,也不見慌張失措;人的個性多半與成長環境相關,想來她父親那事對她人生有某種程度的影響。

她這樣性子的人,他難想象她與人爭執、吵架、結仇,甚至讓人利用針孔攝影機掌握她行蹤……半晌,他熄燈,進房撥電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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